守望
——我走后，就只剩你一个人了。
——累了就回来，我一直在这里。
【一】
又是一年秋天。
黄少天觉得，这里的时光好似从未流逝。
天边的云和儿时一样遥远潇洒，村外的老树依然守着从未飞远的昏鸦，一望无际的田野璀璨金黄。
只有自己吧……再不是曾经的模样。
黄少天无奈的摇头，现在的自己总是忍不住回想往事，就像个老头子。
不过随即他又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向身旁——我回来了。
--壹--
喻文州如往常一样，在村外的田野里等待朝阳的升起。
新的一天了，喻文州心想。他的眼神忍不住飘向村口，那里除了一颗不知多少年岁的老树再无其它。
这么多年了，依然没忘啊。
太阳升到空中，喻文州觉得很温暖，浅浅的草香萦绕在身旁，这种香味永远也闻不腻。
忽然，身旁坐下来一个人。
喻文州震惊的看着他，他的眉眼变得有些陌生，但依稀看得出儿时的模样。
他对自己扬起那梦中才能见到的笑颜——我回来了。
【二】
四周很宁静，只有风的轻响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 黄少天再一次这么说道，转而又被自己逗笑，“我还是那么话多，一句话重复两三遍，其他人总是嫌我吵，能认真听我说话的就只有你。”
他一语言罢，停顿了片刻后又开口道：“已经过去很多年了……原来这里的很多人怕是再见不着，邻居也搬走了，我回村的时候看见多了几座坟。如今还留在这里的老人也就是村长吧，他的皱纹又多了很多，多到我已经数不清了。”
黄少天俯下身去扯了一根野草，将之绕在食指上，不料没捏稳，那野草从指缝间滑落下去，隐没在土地里。
黄少天倒也没费心思去找，只是转头笑道：“我总是这么笨手笨脚的……你，有怨过我把你丢下吗？”
他目光如炬，为寻得一个明知结果的答案。
--贰--
我，怨过你吗？
喻文州想了很久，应当有吧。
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天，风不烈，云不浓，天空湛蓝的要滴下水来。
黄少天站在他的面前，单薄却结实的身子充满无限的希望。
黄少天背着行囊，轻声说道：“我走后就剩你一个人了……很抱歉就这么离开，但我必须要走。外面的世界那么大，我要去闯一闯。”说完便径直走向远方。
当时，喻文州很伤心，也很愤怒，他想质问他为何不遵守当初的诺言。
可当黄少天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，他的心里被一阵慌乱占据。
终究是舍不得。
舍不得让他难过，舍不得他的离开……
没有遵守约定没什么关系，我不怨你。
你只要记得，累了就回来，我一直在这里。
【三】
长久的沉默。
黄少天觉得自己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这么安静过。
他喜欢热闹，喜欢身边有一群人围着，他会感到很安全。
而今天，他不这么认为了。
在最后的这些时间里，他浮躁的心变得宁静。
“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来，对吧。”黄少天忽然出声道，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呢。我本应该在医院里好好接受治疗，那样或许能让我多活些时候吧，可我不愿意。”
“我不想最后死在冰冷的病房里。于是我避开他们，逃了出去。当时我在想，该去哪里呢？想来想去，回到了这里。我想再看看这些简陋的村舍，想再闻一闻土地的香气……想再看看你。”
“我没有遵守当初的诺言，我明明承诺过会一直和你在一起，会在我老了的时候，还来这里陪你看守这片土地。我现在回来，因为自己要死了，所以想起。我是不是很自私？”黄少天说到这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许久才缓过气，他苍白的脸上依然挂着一抹如阳光般的笑意，“我应该还能再陪你一会儿……当初的承诺我一个也没做到，希望你……不会怪我。”
--叁--
喻文州痛心地看着咳嗽的黄少天，可他什么也做不了。
他当然不会怪他，他只要黄少天能好好的，哪怕永远也不相见。
他的生命太平淡无奇，至始至终也只有这一方天地。黄少天的出现让他的生命有了不一样的光亮，他觉得自己很幸运，有这么一个人能用最后的生命和他道别。
【四】
天边晚霞漾着橙色的浪花，却又在下一刻如幽深古井，时光也在那里静止。
黄少天放松身体，躺在厚实的土地上。
很温暖呢……他缓缓合上眼睛，唇角含着微笑。
他放在胸口的手中捏着一根稻草。
——这次绝对不会掉了。
他又轻声说了些什么，大概只有天上的星辰能知晓他意。
--肆--
我只是一个稻草人。
我不能拥抱你，我也不能擦干你的泪水，我生来职责便是守护这片土地，而现在又多了一个，便是守护你。我能倾听你的言语，我也能陪你看群雁南飞。
可你无法知晓我的名字，但至少你知晓我灵魂的存在。
在我漫长的时光里，唯一清晰的便是你仓促的生命。
你是我的太阳，而现在，太阳要落下了。我不愿惊扰你的好眠，我会陪着你，等待黎明的来临。
晚安，少天。
（完）